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凯司令咖啡馆 |
在读张爱玲以前,就兜过这条极负盛名的马路,打这座老电影院前经过。我想,这趟重访理当从这里开始:平安大戏院,南京西路与陕西北路(旧称摩西路)的交汇处。专注地寻了去,望见了,心下轰然一声——“太迟了”!几个月前,“平安”的老招牌被ZARA取代。
上海
张爱玲的上海。那些街道,那些年月,对她,是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。
穿越半个世纪的时空,她伶仃的身影走在最前面,信步所至,竟仿佛处处在为后人引路。半途闪出正值妙龄的郑苹如,妩媚灵动的轮廓,如昙花转瞬即逝。李安匆匆追赶上去。
拨开潮水般的溢美之辞,透过嚓嚓闪个不停的镁光灯,这位性情蕴藉的台湾导演曾经踌躇的足迹仍依稀可辨。
谁的前尘往事如失物待领?谁的隐秘心迹杳无音讯?留下只字片语,所谓欲言又止,是否允许按图索骥?
带着披披拂拂又被惊醒的回忆,我重返这座城市。在眉目分明的历史线索与交错重叠的文本影像之间,沥着晚秋寒气渐深的雨,失丧与寻觅,偏执与惘然,像那一个大而破的夜晚里的蔷薇,纷纷开且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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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安 大戏院
平安大戏院旧照
张爱玲在《色,戒》里这样写道:
“横街对面的平安戏院最理想了,廊柱下的阴影中有掩蔽,戏院门口等人又名正言顺,不过门前的场地太空旷,距离太远。看不清楚汽车里的人。
从义利饼干行过街到平安戏院,全市唯一一个清洁的二轮电影院,灰红暗黄二色砖砌的门面,有一种针织粗花泥的温暖感,整个建筑圆圆地朝里凹,成为一钩新月切过的路角,门前十分宽敞,对面就是刚才那家凯司令咖啡馆,然后西伯利亚皮货店,绿夫人时装店……”
在读张爱玲以前,就兜过这条极负盛名的马路,打这座老电影院前经过。我想,这趟重访理当从这里开始:平安大戏院,南京西路与陕西北路(旧称摩西路)的交汇处。张爱玲、郑苹如、王佳芝、李安……任是多么迥异的宿命,足迹都曾在这同一个街角重叠。
平安大戏院旧址:虽换作ZARA的招牌,老建筑的格局依然保留。
专注地寻了去,望见了,心下轰然一声——“太迟了”!几个月前,“平安”的老招牌被ZARA取代。
这家1932年由安凯地商场改建而成,曾设观众席532个,以放映外国电影为主的大戏院,就这样轻易地被一个算不上一流的时装品牌送入历史。倒是从十字路口的斜对面远望过来,圆弧的路角,宽敞的门面,以及延伸出去的联拱,老建筑的格局还保存着当年的风范。
ZARA还没有开张,工人正忙装修。
这些忙碌着的人们——是本地人或外地人已不再重要——他们是这个城市最活跃的细胞,依据不知哪里来的指示,只兢兢业业地新陈代谢,一宿就足以制造出令人瞠目结舌的蜕变。这就是今天的上海,一个盛装奔向未来的女子,一边仓促地提起裙裾,疮疮洞洞的旧貌与光鲜眩目的新颜并举,飞扬的尘土作了她的面纱——结果,离她最近的人们总是抱怨,不是咳嗽就是睁不开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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凯司令咖啡馆
从平安大戏院往东走不了多远,便是凯司令咖啡馆。
电话打过了。王佳芝转来这里等易先生。面前一杯咖啡已经冰凉,车还没有来。“等最难熬”,“虚飘飘空捞捞的,简直不知道身在何所”——心里清楚是在等“上场”。
上的是个什么“场”,上场以后又如何?
演过不止一回的“小场戏”,历历浮现眼前,女主角想撵,却撵也撵不走。一个动荡年代里的假戏真情,都是绝顶灵光的人,偏偏都入了这一行——谓之谋生?
凯司令咖啡馆仍在原址:一楼做堂卖,高高在上的三楼才是咖啡座。
明明在谋死。
一波接一波的心理伏笔,是电影表现不出来的文学。千万双眼睛盯着王佳芝取出一小瓶香水,玻璃棍子在耳垂背后一抹——谁人闻见半晌后才飘来的短短一缕栀子花香?又以何丈量半晌有多长,而一缕香有多短?
张爱玲笔下的凯司令,“……大概主要靠门市外卖,只有寥寥几个卡位,虽然阴暗,情调毫无”。今天这家咖啡馆仍坐落在南京西路原址,却与小说中